七月中旬的一個假日，應邀到三芝演講。約好日期後，隱約記得是個特別的日子，一查之下，是李宇宙醫師的冥誕。跟浩威問了大概的位置，便趁著課後半日閒，試著尋找宇宙的墓園。

其實掛記著想去找宇宙的墓一陣子了。北海岸現在成了「無意識界」的新社區，從三芝往金山的路上靈地處處，我順便帶著小孩去看他們未曾謀面的祖墓，然後便是尋找我也未曾到過的宇宙的墓園。

當年，我們總愛稱他「宇宙公」。台大精神科裏的老師們各懷絕技，宇宙公生於人類靠著EEG發現REM的1953年，他對睡眠醫學、精神動力、心理治療、夢、認知行為治療……等，著墨甚深。而其於精神醫學之外，詩書文史種種人文素養，尤為人所稱道。在當時繁重的醫療工作中，是以身教灌頂我們人文精神的丹補手。宇宙對自然博物的接觸尤為筆者所仰慕，有一次我被動物園獸醫朋友問到受監黑熊的自傷行為有沒有可能用精神醫學的知識來幫忙？我想來想去，科裏老師們想了一圈，當然還是請出宇宙公到木柵與動物園工作人員們交流。

近年跟一些朋友推動綠色照護、園藝治療、冒險輔導等生態心理學的工作，因屬新領域，不時有蓽路藍縷的豪情與感慨，更懷念起宇宙來，總幻想著若他還在世，以他在生態和心理的學養，或許可以讓後學們不用走得那麼艱辛。

可惜宇宙在2007年因肺癌辭世。精神醫學界，更尤其是親心理治療的精神醫學圈，痛失一位導師！雖然他在在世的最後歲月裏，為台灣的心理治療界留下美國精神醫學會幾本心理治療課本的中譯。但就像武功秘笈問世，高手本人卻已成仙，後人少了一個可以請益的大師，終究還是一大至憾。

因為精神醫療臨床工作裏有太多太沉重的病理，也因為國內的文化環境與好來塢電影截然不同，某種想像中的「心理治療」在精神醫療單位裏始終處在一種台諺「捏怕死，放怕飛」的尷尬窘境。（唯一不同的是台諺原本是捏了怕手中的鳥死掉，精神醫療怕的卻是在健保制度和國內的法規體制下，緊捏心理治療反而是自己死掉。）

這幾年，台灣整體的心理衛生界算是越來越活躍，各式各樣的心理治療門派紛紛引入國內，聯合年會中看到群英薈萃，見識國內的心理治療開拓出種種新成果，頗覺振奮。但因為健保、評鑑等大勢所迫，也陸續看到一些原本身在專科醫師訓練醫院中的親心理治療前輩離職開業，還真有點擔心當住院醫師們在受訓期間少掉了對這種取徑的前輩imprinting或modeling的機會，會否讓未來心理治療在醫院中的處境更雪上加霜。

好消息也有，多多少少有專科醫院建構起以心理治療、精神分析為主軸的次單位，或見到綜合醫院的精神科願意引進DBT、沙遊治療、表達治療等新模式研究推動，為精神醫療界的社會心理取向加補能量。消長之間，還真是期待知道過幾年精神醫療院所中的心理治療會是什麼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