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心理治療暨心理衛生聯合會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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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

【我的心靈彩妝術】當「毛主席向我招手……」

前一陣子甲仙大地震,引發不少恐慌,幸好無重大傷亡。不過,許多人心中掩藏許久的心思,卻被震出地面。特別是有心靈困擾的人們——

一位有憂鬱症的C先生,開車途中,停靠加油站加油,恰巧發生地震。加油的小弟把油槍一放,就跑出去了,留下C一個人,在搖搖晃晃的加油亭。他並不是被嚇到了,而是在腦中作著複雜的計算:

「我應該趕快衝出去嗎?大家都衝出去了!可是,這臺紅色轎車怎麼辦?它是爸爸一輩子拼了老命,送我的退伍禮物,他自己還堅持只騎小綿羊,結果我現在還找不到工作!還是趕緊連人把車開出去?顧車,還是顧人?」

就這樣,C的腦袋裡,也同時發生了地震。只不過,右邊來的板塊,和左邊來的板塊,反而抵銷了彼此的力量,讓他在加油站裡靜止不動,成為地震當中,唯一沒受到震動的人……

另一位有躁症的D小姐,則是很興奮地拉著護士說:

「我早就預言這件事了!」

她相信全世界只有她,能夠處變不驚,做到「泰山崩於前色不改」。想到這裡,她突然雙手合十,緩緩朝向天空伸展,專心「發功」,她相信藉由她的「頂天立地式」,能夠讓地震停下來。

過了半分鐘,地震果然完全停下來。

可是過了五分鐘,她哭了起來。思考有如光速的她,想到:

「世界會發生這些大地震,都是因為我發功的功勞大過神明,所以人類才會受地震的處罰……」

一位有精神分裂症的E先生,獨自住在租來的雅房裡,地震的當時,整棟大樓像一位瑜珈練習者正在「拉筋」那樣,發出「喀!喀!」骨頭間互相摩擦的聲音。一瞬間,他感覺天花板似乎往下掉,自己也在往下掉,他驚覺,不是天花板掉下來,而是太魯閣峽谷中一大塊九公噸的巨石,瞬間砸下來,書桌稍微擋住了,但他被壓在石塊下,完全不能動彈。他緊閉雙眼,儘管喊救命,卻,喊不出一點聲音!

一天一夜之後,他姊姊打電話過來發現沒人接,急忙找了鎖匠破門而入,他們看到的是:房間完好如初,E先生正直挺挺地躺在他的床上,緊閉的眼皮下,眼球正快速地轉動,身上蓋著一件蓬鬆的棉被,而褲子卻是整片地濕了,還傳來陣陣「屍臭」——不是,是「屎臭」——因為,他以為自己被石頭壓住,躺在床上不能吃東西,上廁所?只能就地解決……

F先生在九二一之前,剛和女友分手,正是人生最低潮的時候,哪知九二一接著來,他慌忙中從上舖跳下,腳踝嚴重扭傷,之後十年,他沒睡過一天好覺,有時只要心臟跳一下,他就晃了一下,彷彿是個一級地震。

這次五級地震來的時候,F先生剛好坐在馬桶上,他幾乎快要恐慌發作,喘不過氣,兩腿無力,心想怎麼如此狼狽呢?就這樣,地震停止的時候,室友以為他是最勇敢的男人,地震那麼大,不跟大家一起跑出來,還很鎮定地待在裡面……

在地球上,不知有多少像這樣殊異的地震故事!

在一般人的生活裡,地震雖如海浪一般,在地下來來去去,但生活仍如暫時出軌的高鐵列車,修理之後,總能回到原來的軌道,繼續開下去。但對世界有著很特殊感受的生命,卻就此出軌。令人詫異的是,反而以奇異的安穩狀態,加速開向魔幻的國度,即使地震早已停止。

地震讓C先生與爸爸間的情感更穩固了;讓D小姐的自戀變得更為肥大;讓E的殘酷世界更如他所深信地那般邪惡;讓F的時鐘固定在九二一,那段失去女友的低潮歲月,有意無意地在地震的掩護下,傷害自己,卻天衣無縫。

從某種角度來看,他們不但沒有被地震撼動,地震還成了他們內心使用不倦的心理劇道具,讓心中的預言,變得更為不可撼動。真可謂:敗也地震,成也地震!

對於沒有上述心理困擾的人來說,若震度在相對安全的範圍,其實是一種「適度的挫折」,增強適應這世界的能力。在這個無常的大地上,你的雙腳會因為地震,而能夠站得更穩、更不可動搖。

以中國汶川大地震後的經驗為例,固然發生許多悲劇故事,卻也留下不少深刻的軼事——

一位上班族G先生開車,經過有著巨大毛澤東銅像的廣場,「突然見到毛主席向我招手」,結果差點撞到前面一臺車……

有一位H小姐總結這次地震的特色:「通訊基本靠吼,挖掘基本靠手,交通基本靠走,鋼筋根本沒有!」

在大地震之後,禍不單行,又下起大雷雨,K先生說:「喔!老天爺想的真周到啊!殺完了人,還不忘清洗案發現場……」

有位L伯伯被壓在瓦礫堆裡,幸運地被歐美人士組成的救難隊挖掘出來。昏昏沈沈的他,一下子見到了太陽和救難人員,說:「他X的地震,好兇!一下就把格老子我震到了外國……」

……在眾生的狼狽姿態中,點破了平常不敢道出的真相,從「毛主席向我招手……」開始,我們看到一幕幕政治的侷限、人性的邪惡、上天的無情,以及生為倖存者的喜悅。地震著實震出了大到社會、小到一己人生的問題,以及,解答。

不管地震帶給所有的人怎樣的經驗,請記得俄國文豪杜斯妥也夫斯基(Dostoevsky)的這句名言:

「我只害怕一件事情,就是我不值得自己所受的痛苦!」

在巨大的自然毀滅力量前,人能夠作什麼呢?至少讓地震帶來的巨大痛苦,不要白費——當大地變得波濤洶湧,我們也必須學習,如何用日益健壯的雙腿,穩穩地踩在沖浪板上!

——經授權轉錄自:Kaspar's Stud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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