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期 2011年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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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生活心識學】一位學佛人的生活隨筆(二十)

文/陳政雄
(臺北市立聯合醫院松德院區主治醫師)


前一篇文章中提到“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1這一句話,其實這是一首名為“Blowing in the wind”的西洋歌曲之部分歌詞。這首歌出現在六O年代的美國,是民歌界的藝人對於美國參與越戰的正當性提出質疑的代表作。歌曲創作之後獲得了許多人的喜愛與迴響,流傳至今依然為人所樂於唱誦。這首歌的歌詞內容是這樣子的: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Before they call him a man
How many seas must a white dove sail
Before she sleeps in the sand
How many times must the cannon balls fly
Before they're forever banned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

How many years must a mountain exist

Before it is washed to the sea
How many years can some people exist
Before they're allowed to be free
How many times can a man turn his head
And pretend that he just doesn't see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

How many times must a man look up
Before he can see the sky
How many ears must one man have
Before he can hear people cry
How many deaths will it take
'Till he knows that too many people have died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


歌曲內容基本上是對戰爭殘酷不仁的指控,但其實也可以說是那個年代的美國人,對於生命意義的困惑無解之哀鳴。在那個反越戰的年代,也是美國「嬉皮」盛行的年代,由於對生命的茫然,有些人陷入了放縱淫逸與毒品的糜爛之中:也有人因此而開始轉向東方文化尋求解脫之道,而進入了佛教的禪修之中。人類生命乃至所有萬物生命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這是自有人類文明以來的大哉問,卻始終都不是正統的學術界所能回答的問題;而在宗教範疇中則是答案分歧,各宗其信念,始終沒有共識。但有一件事情則是所有的人都具有的共識,那就是生命的存在一定有它的意義,只是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答案呢?

順著這一首歌的表達方式,來延續上一篇文章中所提出的問題,「要經歷怎樣的磨練,才能成就一位不容易compassion fatigue的諮商治療師?」「又要具備什麼樣的條件,才能讓一位有血有淚的平凡人,擁有不動心的能力呢?」對於大多數不具有宗教信仰的諮商治療師而言,創傷治療的主要理念與方法就是諮商治療訓練過程中所學習到的專業知識與技巧,也就是以同理心去陪伴、涵容個案,再引導個案將其情感投注的焦點,從創傷事件的漩窩中逐漸轉移到日常生活現實世界的人事物上,藉此來協助個案慢慢走出創傷的陰霾;也有某些治療學派則是更進一步的合併使用情緒宣洩與創傷經驗分析的方法來處置,從創傷經驗對個案的意義與對其生命歷程所可能引發的影響來探究,進而讓受創者選擇將創傷經驗消融釋懷而不再受其糾纏。在這樣的治療歷程中,諮商治療師所依憑之諮商治療專業的技巧與能力,或許還可以讓諮商治療師依於「界限維持」的方法而保持適當的距離與客觀性。但是如果諮商治療師所要處遇的對象,不是性侵害、家暴事件的受害者而是施暴者時,同樣的技巧是否還能發揮作用而讓諮商治療師不動於心呢?這恐怕得問問資深的諮商治療師,才會知道答案為何了!

而對於有宗教信仰的諮商治療師來說,在諮商治療的過程除了可以運用所學的諮商治療專業之外,應該也可以借助宗教信仰來補強其專業上有所不逮之處。也就是說,當這一位諮商治療師所面對的是施暴者或加害人,而又要貫徹「無條件的包容與接納」這一個人本心理學的理念時,他會遭遇到情感與理智的天人交戰:專業訓練的理智需要這一位諮商治療師發揮無條件的包容與接納,來涵容這一位個案;但是專業角色的另一面,卻又是一個有情緒思惟的平凡人,因此恐怕很難以在聽聞到當事者的所作所為之後,還能維持無條件正向接納的中立。因為人天生都有同情受害者、以及厭惡或痛恨施暴者的傾向。因此當專業角色的理智與人的本性之情感衝突之後,如果不想落入不具宗教信仰之諮商治療師那般的處境,以壓抑的方式來控制自己的情緒的話,恐怕就得要借助於宗教信仰的力量來弭平自己的矛盾了。

談到宗教信仰與教義,西方的一神教與東方的佛教兩者,應該可以作為台灣民眾宗教信仰的代表,也應該函括了大多數的宗教信徒。宗教的建立,除了一般人所認知的提供精神寄託之作用外,更重要的目的應該是要宣揚生命的真實義理,讓信徒們不至於迷茫而造成心靈的不平靜。但是這樣的一種目的,也已漸漸不復存在於這個年代了。暫且不管東西方宗教對生命真實相理解的差異與對錯,時下一般人所常接觸的東西方宗教,似乎都已經喪失了探究生命實相的使命,而淪為一種區隔與標記的符號了。也就是說,當今的宗教信仰者已經不太在乎宗教教義中所宣說的生命義理,也不想去探究是否有生命的真實義理存在,而任由自己的信仰成為一種生活習慣,或成為一種社交活動。但事實上,宗教之所以能產生精神寄託的力量,也是要依憑其所宣說的生命之真實義理的存在,而不可能憑空出現。因此,如果否定了生命存在有其真實義理,或者認為生命存在的真實義理是可以各自定義的,那麼這樣的宗教要如何讓一般大眾安身立命呢?

最近有因緣與一位在醫院內實習的諮商師談論她的工作狀況,在其陳述中提到,會因為來諮商的對方所表現出來的行為特質而有情緒,會因此而不高興、心裡有氣。這一位實習的諮商師是有宗教信仰的,近二十年來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我從天主教的教義提出我的想法問她,依天主是全能的造物主觀點來說,每一個人所會經歷的遭遇,都是天主的安排,也可以說是天主對人的考驗。因此每個人所遭遇的各種好好壞壞之情事,都是天主教徒崇榮天主的機會,按理說每位教徒應該是要欣悅的接受天主的考驗才是啊,為什麼反而要因為對方的表現不符合自己的期待或給自己帶來煩惱,而出現瞋怒的情緒呢?在聽完我的提問之後,這位實習學生楞了一下之後告訴我,她從來沒有想到這一點。也就是說,她從來沒有想到這二十年來她所接觸熏習的宗教教義,應該是要與她每一天的作息連結在一起,應該是要能在她產生煩惱困擾時,至少可以發揮平靜心靈的作用,甚至可以進一步引發解決煩惱的智慧。宗教信仰如果不能在平時就產生實質的作用,那麼有宗教信仰與沒有宗教信仰,就只是在儀式及形式上的差別而已,那又有何意義呢?

依西方宗教的教義而言,人是唯一真神所造,都有神的分靈,都是天主或上帝所眷顧的子民。一位虔誠的教徒則應該要「盡心、盡性、盡力、盡意愛主─你的神,又要愛鄰舍如同自己。」2不但平時是如此,甚至在遭遇到惡人時,也「不要與惡人作對。有人打你的右臉,連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3依《聖經》這樣的教義訓示,來對比看待諮商會談過程中所可能出現的狀況,那恐怕是小巫見大巫吧!只是這樣的教義訓示,又有多少教徒謹記在心而日日力行呢?而究竟又需要積累多少的信仰與信心,才可能成就這樣的修行呢?答案恐怕還是那句話,“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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