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以這份電子報：
為專業同好印心證境；
為志學後生燈引前路；
為困頓心靈尋啟棲處。
——本文上接第60期電子報內觀禪修十日記（上）。
（今天是大女兒的生日，祝她生日快樂！特記於此，表示沒忘掉。）
昨晚半夜有人拿著手電筒進來寢室找我要餅乾，因為他餓昏了。給了三片後，變成我睡不著，也擔心這樣的吃法夜裡會否血糖低。到目前為止我都未服藥，也不知道血糖情形，在床上輾轉難眠，出去上厠所，一看時間，凌晨兩點。回床上仍是焦躁難入睡，甚至一些症狀也出現了，想量血壓又不方便，乾脆又吃了一片餅乾，終於要入睡之際，搖鈴響了，是凌晨四點。匆匆洗了臉，覺昏昏的，再吃一片餅乾。等開始靜坐後，仍忐忑不安，很久才漸漸進入狀態，很勉強把兩小時硬撐到底（真佩服自己的毅力，但也擔心會否用力過猛，尤其身體狀況不明）。6：30am回房一檢測，AC是192（加上昨晚睡前，共吃了4-5片餅乾），於是決定飯前吃半顆Amaryl。一去餐廳，哇！今天只有紅豆薑湯跟饅頭，我就吃了兩塊。希望今天的精神體力都好。回過頭來談內觀，我發現昨天有兩次都是超過一個鐘頭以後，進入一種較平穩的狀態，當時的感覺是再坐多久都可以了，因為心態似已達到某種平衡，是equanimity？今早想進入而不得，像昨晚那一次就很棒，雖然完後起身，雙腿幾乎都麻掉，但很快恢復！
Day 6：眾生啊！努力奮鬥，燃燒吧，渣滓燒盡，純淨才能顯現，黃金必須經過坩堝的焠煉，才能純淨。（Strive ardently, oh, man, burns! Purity come from burn away dross, Gold must pass through a crucible in order to refined.）
8-11am，前一段還可以，後一段就亂了；精神不濟也許是原因，但其實是有挫敗感的。當然不能期待馬上有明顯進展，但這內觀靜坐也著實太猛烈了。的確如勇敢的戰士，不斷地燃燒焠煉，和道家的氣功丹道截然不同，真是有趣的對比。現在比較熟悉掃描全身各部位的方式，只是一定要多練。至於抓感受，以平等心觀察面對及接受→這是最困難，最慘烈的！為什麼一定要用打坐來進行這一慘烈的旅程？是古印度苦行者的傳統，還是真理的唯一道路？這過程很重要的是開發感官知覺的敏銳度，特別是自身身體各部位。雖然老師說和氣穴無關，但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不同派別從不同角度建構起來的工夫實踐論，耶穌甚至是必須死而復活。（其實後來發現感受如果出現多又快的話，可以很快速地一次掃描全身——淨化。）
1：00-2：30pm，一次太美妙的體驗，從頭到尾我竟然都不感覺到疼痛，只是很順輰地一步步察覺全身各部位的感受，來回兩趟，大部分是輕刺痛、麻麻，很順利，有時整隻手臂全部都有感覺，有時連最不易的喉嚨、頸部都出現了，而最重要的是似乎我就處在一種平等心的狀態上看著一切發生又滅去。本來有些許的興奮，但想到無常，就又恢復原狀。
下一個鐘頭（2：30-3：30pm）從天堂到地獄，完全雜亂無章，始終無法進入覺知感受，無論多少努力，是equanimity的關係吧。（還有，一隻蒼蠅一直在干擾。）
3：30-5：00pm，老師先離開，我們自己練習。我做了一些實驗，某部位痛，我就將注意力慢慢移到附近（下一段），再下一段，痛跟著動，再下一段遠一點時，那痛就不見了，因為你的注意力完全在後面那一段的感受上。但你要能感受那感受，而秘訣之處即在於你要維持平等心，如此才不會很快被前面那一個較明顯的痛所蓋過或抓回去。因此，平等心就必須是一種視這些皆為無常、同等的東西，也因此謂之平等心。因為萬物都會流變，一方生起，一方滅去，也因此有了平等心，雖然一強烈，一微弱，但弱的不會被強的蓋過，因為主體是你，如果你能維持住平常心，這些流變就在你的觀照下被化解了！（註：非常重要！）
6-7pm，還不錯，最重要的還是equanimity，如果能處在這種狀態下去觀照，大致上就不會有問題，注意力的移轉，身體感受（絕大部分是溫熱的）的覺知，心的平衡（以及慈悲心的增長）都是可以真實體認的。開示後，8：20pm開始做對稱部位同時進行的觀察。第一次進行感覺是太奇妙、太美妙了。由於才聽完開示，很快進入平等心（有點預感）之後，從頭部開始就像灑瀑布一樣層層流瀉下來，很貼近眼前，而身體部分的感受都是溫熱為主且全部覆蓋，從來沒有那麼真實地覺知到那皮膚上的感受，目前多半是表層的，但已夠喜悅了。總覺得equanimity最重要，同時記住無常、無常（流變、流變），不貪求、不嗔恨，堅持奮力精進下去！
（昨晚半夜11：30冷醒，掙扎了一陣子終於到儲櫃裡取了毛毯，好溫暖，但一個晚上卻都是惡夢，甚至還慘叫——與某位過世的老同事有關，全是類似黑幫情節。）
Day 7：在感官享樂中打滾，我們不斷地打結、糾纏——觀察、觀察、觀察，結因而被打開了。（Rolling and rolling in senses pleasures. We keep tying knots. Observation, observation, observation, we open all the knots.）
4：30-6：30am，情況平平，想振作但有限，學習接受、放下，平等心看待，但不鬆懈，仍堅持靜坐姿勢，直到老師進來放Goenka的唱誦，應有30-40分鐘之久，終於撐到最後才結束。
8-11am，這段期間情況並不太順，有時可以，有時就糟透了。重點還在專注力與平等心的培養，要打坐一個鐘頭，再痛大概都可以忍下來。三個問題：
1：00-2：20pm，這是課程以來的第七天，也是第一次我提早出禪堂。Why？我也不知道，肚子有點要拉不拉，但最重要的是進不了狀況。開頭本來還好，但無法順利同時進行對稱式的知覺身體感受，一亂，心就飛走，再來要集中就更不可能。煩躁中雖然仍維持靜坐，但已覺進不去，終於棄守了。不過，如老師說的，就面對它，接受它，下次更勤奮精進吧！不貪求、不嗔恨！平等心看待（觀照），生滅無常，萬物流變啊！
2：30-3：30pm，這鐘頭完全不行，回到兩三天前，痛得內心直叫，不知為什麼就是無法抓住那感受，整個專注力潰散，更談不上平等心。
3：30-5：00pm，趕快問老師怎麼回事，其實我大約也曉得是專注力與平等心不見了，但更重要的是老師提醒昨天那些美妙經驗已經過去了，每一次的禪修，都是此刻當下，如果想要過去的再來或與過去的做比較，就掉入習性，無法保持平等心，難怪我今天完全塌掉了。（註：這是最重要的提醒！）另：如果一直無法專注，就再回到觀息法（即定的工夫）上。
（補註：今天整天主要練習的是對稱且同時地從頭到腳、從腳到頭去覺知盡可能部分的身體感受。然後再從頭到腳、從腳到頭，一部分一部分地分開去覺知感受。）
晚上的開示前，重新進入平等心後，不去想其它。當下果然可以較進入狀況，不過比較起來，雙腿還是較酸麻，但心境平靜許多。
開示時，談到五個朋友，正定、智慧……等（再找資料），提到真正只剩兩天修練。開示後，預習明天功課，這一次是從頭到腳、從腳到頭，同時觀察全身的感受，我進行得頗為順利，整個人幾乎全部部位都可以覺知感受，連之前不察覺的下巴和鬍子以及下腹部、側腹部、耳朵都有，再次無常、無常……
第十天，將修習慈心法門，把功德迴向他人……
Day 8，貪求越深，嗔恨就越深；嗔恨越深，痛苦就越深。（Deeper the craving, deeper is the aversion; deeper the aversion, deeper is the affliction）
4：30-6：30am，昨晚似準備得好，喝了一杯纖維湯，又有糖水備用，心情安定多了，竟一覺到天亮（敲鈴），不過仍然有夢，在這裡天天有夢，且多半依稀記得，寧非怪事。但我想這是有意義的，天天內觀禪坐，其實有不少習性及業障也浮現出來。現在我的想法，要消除這些，非經過痛苦的體驗、冶煉、淨化不可，方法就是內觀，看你全身各部位的感受，讓它浮現出來，客觀地觀察，然後依據無常的自然法則，它生起又滅去，於是你慢慢步向安詳、平靜和快樂，因為你與實相同在。所以痛苦是必然要接受的、面對的。早上靜坐時，發現無法保持平等心，各式各樣雜念及畫面都跑出來，右半身一直往下壓，右腿重逾千斤，稍一碰劇痛即起，只能接受，是啊，這就是過去的習氣與業障所積累的，接納它吧！它就會滅去的。然後我就回到定的訓練上，深呼吸、觀呼吸，然後週而復始，到一半時，老師進來播放Goenka老師的唱誦，再次體會其中傳達的無常、精進、平和、低吟、高吭等訊息。我終於又回復平靜狀態直到結束。
吃早餐時，忽然憶起十幾年前在Haven的一次經驗（第二次去參加時）。有一晚，非常難過，一個人在吧枱喝飲料獨坐，心中充滿著的全是嫉妬，別人在開party，而我一點都不想參加，那晚整個都沉浸在嫉妬的氛圍裡。後來似乎與楊蓓一起走了一段很長的路。今天我終於體會了，那是貪求、那是嗔恨，難怪痛苦既深且重，好好去那業障吧！
8：00-11：00am，差不多是最後的步驟了，先很快遍掃全身，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然後對沒掃到的部位，一點一點觀察。對模糊沉重的部分，代表嗔恨，要一個個掃過，看它升起、滅去。剩下精細輕微振動的部位，則代表愉快使人貪求的部分，也要一個個再掃過，看它升起、滅去。始終保持平等心觀照，如此乃能平靜、安詳、和諧、快樂。
1：00-2：30pm，這時段算很不錯，不是要疼痛（痛苦）不見，而是看著它升起、滅去，升起、滅去，重要的是「看著它（內觀）」。整個過程我學習處於平等心，雖有時仍會跑掉，但現在已較能「承受」（接受）痛苦，所以很快又回到平等心狀態。1個鐘頭30分鐘都沒移動，很好！但只是一次經驗罷了！繼續精進不懈！
2：30-3：30pm，忽然發現是心改變了，可以面對接受痛，而不是變不痛。這裡想到神經生理機制與靈性修行之間的關聯，很有趣！當然平等心還是最重要的！「Equanimity與神經生理（科學）間的關係」，這是個很可探究的課題！
在下午3：30-5：00pm的體驗裡，基本上我已處在較平穩的心智狀態下（為什麼？我不知道，也許之前長期的疼痛煎熬刺激或意志沖刷的結果，endorphine的作用？）我在練習時發現已經可以面對和接受疼痛，所以我就不再對疼痛做出習性反應。而如此更導致痛不再干擾我。（當然，生滅無常的自然法則在這裡可以是把它當作例子來看待）至於平等心會不會與endorphine有關呢？有趣的課題——一個方法學上的取徑。
想想heroin addiction的人是否也追求類似的東西，只是一個假以外求的終必依頼，而內觀禪修是自力內求，無所謂依賴的問題。
6：00-9：00pm，一直都很順利，尤其聽完開示後，似乎平等心很自然就發生。
開示精華：
覺知（aware） →順暢流動、均匀細緻 →感受（sensation） （振盪或微波） 平等心（equanimity） →粗重、沉重
Day 9：成就人生，圓滿成就無價正法，以信解及精勤打開心的枷鎖。（Achieved this human life. Achieved the priceless dahrmma, with faith and effort, untie the bonds of mind）
4：30-6：30am，半夜醒來，枕頭太低不舒服，弄了半天才昏昏入睡，至被搖鈴叫醒。整整兩個鐘頭，前一個鐘頭非常perfect equanimity，約有一、二十分鐘都處於極寧靜、祥和狀態，even全身透明似一塵不染。但持續相當長一段時間之後，開始有點不知做什麼好，大約此時老師進來開始放Goenka的唱誦，也都還好。後來卻越來越有一股無明的煩躁，想不聽又無法不聽，發現自己既處於貪求或陶醉在之前寧靜的狀態，也開始嗔恨起為何繼續要聽唱誦，已經無法維持住平等心，身體部位的疼痛感受於是加重，人再也無法重新持平等心，最後還是堅持到唱誦完結束！唉，還有得修練呢！有一問題：在生滅無常中，看著自己消逝？或在寧靜祥和中看著自己消逝？（有一說，禪師在死前都是含笑而逝的。）
當不知做什麼時（無聊），怎辦？（我是嚴肅地在問有關「無聊」的問題。）能不能做一點有趣的事？就像Goenka老師唱誦時，也有手舞足蹈的情形，畢竟，宗教（靈性）之外，還有科學、哲學、藝術呢？
8：00-9：00am，還可以。
九點多開始，Goenka老師對內觀靜坐的進一步過程及最終目標做了很詳細的說明，約略言，有三種現象（感受）：
先遍掃全身一遍，上至下，下至上，再分別一部分一部分觀察。一直到全身都有感受且觀察過（以平等心）→經驗到全身像被水從頭灑下，沒有一絲被遺漏→再全部觀察一遍→直到表面部分都清理了，不生新的習性，舊有習性被根除了→接下來處理深層習性，要穿刺、貫穿（fierce, penetrate）表面到內部深處；如從正面進入，從背面出來，左邊進入，右邊出來，讓內部感受也能出來（潛意識層次，甚至是過去世的舊有習性），如同前面的處理原則，一直到全身上下內外都成為一股非實質的流動能量體，最後連脊髓（spinal cord）也要穿過（熔化）成為能量體，然後達到最終的解脫（虹化？）。（這後面已經像是神話了。）
至目前為止，這些推演已大略可知，幾乎是一套理論化的知識論了。其中必然根植著印度特有的神性觀、宗教哲學觀與對人的最終目的觀。雖可以接受，但已不是普遍觀點了。也許在全球化的今天，各種族互相交融，東、西、印、伊斯蘭等，這類神聖、神性、靈性觀點，宗教哲學觀點，各有擅長殊勝之處，但看個人偏好。不過，昨天以前的內觀實踐及信念，對我而言，仍相當寶貴。
1：00-5：00pm，近尾聲了，再一次Goenka老師說明早上的同一過程給學員未來繼續努力的方向，而我一直在思索這究竟怎麼回事，所以完全沒辦法進入平等心，連專注力、覺知都忘了怎麼啟動，整個回到第3-4天時的樣子，又進入那種錐心的痛楚中，數度，甚至放棄盤腿，意外地在4：30-4：40pm左右，忽然發現我可以盤腿而不痛（稍微），甚至張開眼睛，心思隨意動都可以，腿就還好。這其實前幾天也有過，只不過我以為是平等心使然（部分也對），終於我想出下列可能的觀點：
痛——神經生理現象（自然法則）——可轉移但只暫時有效，要持久，有兩種情形：
而靈性危機→與addiction或convert（皈依）之間的關係？皈依中，最重要的身心治療法門是→內觀禪修。Addiction因為可暫時對抗疼痛，所以許多人會追求而上癮；但修持不會，因為是靠自力。那回頭來看，為什麼我腿不痛了？因為之前痛過好幾次，連續刺激大腦產生endorphine，所以前幾天有幾次無理由地產生平等心似可以解說，但老師的面對痛、接受痛與endorphine不同，後者是不怕痛。只有pheripheral effect，不是靈性的提昇及人格的昇華。平等心又可稱為無分別心？
Day 10：願憎恨及惡念不留一絲痕跡，願愛及善意充滿身心及生命。
早上依搖鈴聲起床，半夜有點冷醒，迷迷糊糊，似有夢，但不記得。這是十日課程最後一天了，想把握再做衝刺，可昨天的情形並不順利。但老師說過，過去的就過去了，不要去想它，現在最要緊。於是今早下決定再練習，情況還不錯，前半段始終無法進入狀況（平等心），中間老師進來播放唱誦，開始慢慢進入狀況，在結束前似乎有點進入狀況，以至結束時，我仍未鬆腿起身，持續幾分鐘後才結束！ 早餐完後，事務長過來跟我說明早8點，老師要跟我談話。
8：00-9：00am，再一次新的體驗，全身大部分似潔淨，但仍有數個粗重感受。平等心如何develop？這是最關鍵點。而無常之念必隨之。
9：00am教慈心法門（慈悲觀）迴向眾生，愛、慈悲、喜、捨。
最後Goenka在唱誦聲中逐漸逝去，我澘然落淚，但同時提醒自己要平靜地觀察這一刻！
10：00am，解禁神聖的靜默，大家開始暢快交談。我想大多數人（除了舊生外）這輩子沒有這麼長時間不講話的。另外，中心也擺放出許多展示書籍、影帶（VCD）及自願布施的桌子在長廊上。女眾也都過來相互交談（有些是家人）。
室友贈一絕句：
我心如雲浮半空，
手舞足蹈喜悅中。
太極祖師傳我功，
強身健體自在翁！
2：30-4：30pm，再一次靜坐，另：看了兩部短片「法崗」與「牢關」，很感動。
5：25pm，老師提早找我去談了一些事情（想借助我在精神醫療上的專業，希望以後能給予協助一些意見參考，指對某些學員的了解上，我自然樂於協助，給了我的手機號碼）
6：00-7：00pm，再一次靜坐，一個體驗；前半段非常順利，後來就不知如何是好，結果淪為相當痛苦淒慘。很重要的提醒是前面的順利引發我的貪求或享受，而忘了「無常」的本質！
後註：今年11月間我又第二次參加此一內觀禪修營，內容及過程完全一樣但體會又有不同，畢竟這是一趟靈性的成長之旅，精神醫學界的同道們如有興趣了解任何有關細節可隨時和我聯絡。
——經授權轉錄自精神醫學通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