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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文章 Dec. 21 Fri. 2012
諮商輔導手札──壬辰年春分卷(5之3)

文/陳政雄醫師、這一團的老師們

陳醫師:對,你要推向哪一個方向?她想要的不代表就是你們的方向。
A老師:我覺得看不到她到底想要什麼,可以幫她做什麼事啊,看不到那個目標嘛。她有想要做什麼調整或改變嗎1
V老師:可是她有想要講出來啊。
A老師:她一開始是自己想要來的,還是老師叫來的?
CH老師:是老師叫她來的。
A老師:老師的訴求是什麼?
多位老師:振作。
A老師:可是那小孩自己不振作啊!
陳醫師:有很多小孩是不覺得自己有問題的2
A老師:對啊,那現在…
陳醫師:也不覺得自己應該要改變。
V老師:可是她都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她怎麼會想要講呢?是因為沒人可以講嗎?她有很多朋友啊。
陳醫師:這個學生她不拒絕,她不排斥跟輔導老師說話,她並沒有抗拒來會談,但她也沒有說我有什麼問題,我想請老師幫我處理、幫我解決。
CH老師:在一開始的時候我是有問她說,你覺得你快樂嗎?她就說不快樂。那時候我再問她說,以那種指數來看快樂的話,不快樂的話,她大概五分。我就問她說那什麼事情讓你很不快樂,她就開始講到她在班上有這個問題3
陳醫師:所以她之所以會願意來也是因為她其實是不快樂嘛!她也希望(內心深處的念頭,可能自己都不清楚的)老師是不是可以幫她解決一些煩惱啊,所以她並沒有拒絕繼續談嘛。因此,即便她被前面那個老師通報出去,她還是願意再來跟你談。
PS老師:我倒是還看到一個點,她不是被那一票人質疑說,為什麼這一個人這樣利用你,你還這樣給她利用之類的。像這個部分,那有沒有可能這個輔導老師對她還不錯,所以對她提出了這樣的想法,她就覺得是老師覺得需要嘛,那就想好啦!反正對我也沒傷啊,就順了這個意思過來了。那有沒有可能跟她與同儕間互動的模式類似,會認為:噢!我其實不一定很想,可是她要這樣,好吧!那我就順了那個意思過去。這個部分如果是有這樣的一個連結過來的話,或許這個會談對她人際互動上是可以有個提醒,或者是說幫她去看到這一點。那所謂對她有沒有幫助,如果可以跟她切身問題連得上的話,或許這樣就可以叫做有幫助。
P老師:我剛剛在聽我也注意到,她好像是一個很害怕破壞關係的孩子,我會再跟之前我們討論過的那個學生的問題連結。之前討論的學生他會因為怕她祖母聽到什麼而有不舒服,因此就都不願意多說,就很貼心的不願意再說。另外我看到她對別人誤會是她拋棄了男友而因此會覺得很難過,似乎她是屬於那種,我希望我都能把關係都維持得好好的,即使自己有一點點委屈也沒關係那一種人。她是傾向於把關係維護好,勝於自己的需求的人。
CH老師:我剛剛自己在講的時候,我發現了一點就是,她一開始說她不快樂,到處理到這個人際問題的時候,她跟我講起來的時候是還好,所以這個部分其實是前後有了一些…
Y老師:不一致嗎?
陳醫師:還好就是說還沒死掉啦,她的還好可以這麼解釋。這一個年齡層的學生她們的還好就是還過得去,還可以撐下去。
C老師:還活著。
陳醫師:不至於想要去死啦!但是不代表她快樂啊!所以我才說她就是在忍,忍著啊。即使有痛,她還是忍著嘛,還是可以走啦!雖然走起來腳一跛一跛的,然後又會痛,可是還是可以走得動,不至於癱在那邊!她們的還好通常就是這樣,因此雖然嘴巴說還好,但是她那個痛,她自己又解除不掉。而她自己又沒有更好的方法,就只好繼續這樣子了,等待著奇蹟或救世主的出現。所以很多青少年常常會講還好還好,其實都是比較麻木的。
CH老師:在我們看起來是不好,但是她覺得是還好,主觀的感覺上…
陳醫師:你們做輔導諮商的人應該可以知道,這個人其實過得沒那麼好,只是她自己可能也不曉得怎麼去講到底有甚麼苦;而講出來了是不是能解決,她可能也沒有想像過,所以對她們來講就是還好。
CH老師:所以需要去更細緻的看到那個還好指的是甚麼?還是…
陳醫師:這個部分你想瞭解,必須要從她的生活細節上去著手。比如說,她的人際互動是不是都循著一種比較委屈的模式在運作?她從小在跟不同的人之間如何的互動,例如她家裏還有兄弟姊 妹等人,而且弟弟是繼母生的,那很顯然兩人是在不同的權力位階底下。雖然他是弟弟,可能他在家裡的地位其實比個案高啊。也可以去瞭解,在這個家庭裡面,她的人際關係是怎麼在維持?再看看她從小,比如說在小學的時候跟同學是怎麼在相處?她在小學有沒有比較要好的同學,跟那些同學在一起都會做些甚麼事情?她的日常生活中的人際關係跟別人之間都是怎麼樣子在產生互動?她如果願意告訴你,你大概就會知道她的人際關係是不是都在委曲求全?至於她為什麼需要委曲求全,那個部分其實可以慢慢去瞭解。可能她如果不這樣子,別人就不讓她加入,她就會被孤立。她沒有吸引別人來跟她接近的那些魅力,就只好去討好別人,這些都可以從詢問生活上一些瑣碎的事情知道。瞭解了這一些之後你就會有一個印象,原來她從小的人際關係都是比較委曲求全的或是怎麼樣。只是,為什麼她需要用這種姿態來生存,是能力不好嗎?還是很自卑?還是從小就被羞辱,羞辱到完全沒有自信?大致上是這樣子做,你只要再多去問一些她的生活經歷,你大概就會知道,這樣子的一種人際互動模式是跟什麼樣的成長經驗有關:是從小就常常被父母親否定,不管做甚麼都會覺得你就是不會,或者認定女孩子就是賠錢貨這一類的刻板印象。她如果從小就是這樣子被貶抑的話,就會覺得自己是個沒有用的人,自信心就會喪失掉,所以就會用比較委曲求全的方式來生存。因此其實都不用去問她:「你是怎麼樣難過?你痛不痛苦?」你只要去問她都做哪些事情,在跟別人之間互動的時候,她都怎麼說話?她都怎麼在表現?瞭解之後你大概就會知道她的生存姿態是怎麼樣的。大家可以試著慢慢習慣去問那些瑣碎的生活細節,你大概就會形成一些印象。那再回到剛剛V老師問的問題,你怎麼去評估一個並沒有顯著問題行為的人,他到底有沒有進步啊?
陳醫師:還是想不出來?
V老師:就是他跟我們的關係有沒有進展嗎?
陳醫師:不一定。
C老師:變得比較樂觀嗎?
V老師:等一下,我剛剛又想到一個,那我們以前做的個案啊,說不定他的進步也與我跟他晤談沒有關係,就是說…
陳醫師:個案跟你有接觸的話,一定會產生影響,只是說那個影響是往好的或者不好的方向,然後是多大程度的位移。一定會有影響的,不至於說完全都沒有影響。
V老師:因為我自己有一個經驗,就是我輔導一個學生兩年,他是有進步啦,但是改善很少,我就叫他媽媽帶他去看醫生。後來醫生就下了一個指令,叫他爸打電話給他跟他哥哥,那個個案就好得很快。可是之前我要是沒有透過他媽媽瞭解,我就會想說:「耶,他怎麼突然就好了,難道是我之前做的,現在才發生作用嗎?」可能之前的輔導也有功效,但是我覺得跟後來精神科醫師叫爸爸一定要關心他,這個也有很大的關係,所以也許我們如果沒有全盤知道這個孩子的周遭生活發生了甚麼事,有時候也確實不會知道到底怎麼了,因為他的家長也不會主動來跟你講4。那怎麼去評估?到底哪個成分呢?
陳醫師:你只能在他還來找你的那個過程當中去評估他,他有沒有一直在進步。他來找你的時候,你就可以評估他是不是慢慢的有在轉變。但至於他的好轉是因為你跟他談,還是因為他同時又有接受其他的介入處置,比如看醫生還是怎麼樣,那個就很難去區分。但至少你可以在你自己跟他接觸的過程中去評估,他是不是慢慢地逐漸在改善。
V老師:可是這樣每個小孩就不一樣啊!
陳醫師:對啊!
V老師:我還以為會有一個一致的標準。
陳醫師:每個人都不太一樣,但是會有一個大致的指標可以看。
CH老師:像這個個案的話,如果去看她的人際互動模式,我也看到她有一些自己在人際關係上面所形成的規則,導致她必需要忍耐委屈,以求得她自己在這個團體裡面的地位。如果看到了這個部分,然後再去協助她,讓她知道其實並不一定要用這樣子的方式,才能夠讓自己在一個團體中被別人接納,或讓你在這個團體佔有一個位置。這個是不是我可以工作的方向?
陳醫師:可以,但那是不是你該推的方向?你做為一位輔導老師或是諮商師,你要把一個人推到甚麼方向對他會比較好?是他的人際關係因此就變得很好,他走到哪裏都左右逢源,人家都會主動來幫著他?那個是不是一定就好?或者是一般人常講的價值成就,功課很好,人緣很好,比賽常常得名,或常常被老師稱讚等等,那些是不是輔導老師應該要去推的方向?
CH老師:那個是我們講的外在價值,那回到我現在講的,回到這個個案的身上來,因為剛剛這樣一問我就會想到說,這個部分是她眼前比較需要我去著力的部分嗎?還是有其他是我更…對她來講是更需要,而且是對她長遠來說有好的影響。
陳醫師:所以那就涉及到生命的議題,你對生命怎麼看待的問題。對一個人而言,生命應該怎麼樣才比較有意義,哪種價值才比較長遠5
PS老師:我會比較去看到是,對這個個案來說她要甚麼。譬如說,她喜歡自己受大家的歡迎,喜歡有同儕關係,就是目前我們看到我們所認為的她。那她的不快樂來源是不是來自於這裡,如果這是她想要的,卻同時也是她不快樂的來源,那或許這就會成為她的動力。因為她喜歡嘛,她要嘛,她就會有那個動力。個案想要,但是這會讓她不快樂,那或許可以做的是讓她可以要到這個,同時也不會那麼不快樂,看界線要怎麼拉。或者可以幫她怎麼樣去跟人家互動,怎麼跟人家說”No”,同時別人也不會覺得你不好甚麼的。對這個孩子來說,她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欠缺學習動力,如果我可以抓到她想要的,她的動力就會比較容易被提升,我是看到了這部分。
CH老師:所以回到剛才講到的就是說,她是在跟人相處的處理上出了問題…
PS老師:因為我沒有跟她談過,我就是從這個書面資料來看,她的功課不好嘛,那就比較不是她的優勢,除非她想要功課好。她的家庭狀況也不理想,而她以後想要做甚麼,好像也不太看得出來嘛,所以這些動力都不足,從這上面看到比較大的動力是她人際關係還不錯。
CH老師:對對對!
PS老師:但我覺得還是要跟孩子核對啦,很可能那不是她要的,只是因為她不會說No,其實她可能蠻痛苦的,不知道!我還是會去跟孩子做核對。如果這個會讓她很開心,她也很開心自己這樣,她也很願意想要這樣,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她不快樂,那就可以去核對,怎麼樣可以讓她快樂。如果其實她一點都不想要這樣,就只是莫名其妙的,人家就是覺得她好用嘛,然後就要她這樣。如果這樣的話,那她想要的是甚麼,可以讓她去建構一個藍圖。如果說連這個也不是她要的,那她要的到底是甚麼?如果可以去找到她要的,改變的動力才能出來。今天如果我只是憑我看到的訊息去思考,然後得到一些想法而來跟她作輔導工作,而那並不是她所要的,她也不會有跟我談的動力。她只是在follow我要的東西在走,跟她原來人際上的被動性是一模一樣的。
P老師:所以可能要再往後談,才知道她真正需要甚麼。
V老師:推向哪一個方向啊?
V老師:對,那要推向哪一個方向?
陳醫師:她想要的東西有很多,一個人想要的東西可以有很多。我要有很多錢啊,我要有好的地位,那個不一定是諮商師、輔導老師的方向。或者說有一個學生跟你講:「我希望我可以考全班前三名」,或者是「每次都想考第一名」,因為這些念頭所以他有很多煩惱。你跟他談絕對不是跟他談怎麼讓他成為前三名或第一名啊!
P老師:可是他想要的那個,我們所說的那個外在價值,其實也有內在的核心啊!我們要處理的,不是小孩子他想要的那個外在東西,而是它裡面那個核心的價值是甚麼。
陳醫師:對啊,但是那個價值可能是偏差的,比如說他以為他成績好,就會有人緣,然後就會受到歡迎。
P老師:所以如果她可以在後面幾次可以再多說一些東西,比較可以知道她想要的是甚麼。
V老師:可是或許她的推論是錯誤的,她以為有人緣,她就會快樂。
P老師:那也是我們可以工作的地方啊!
陳醫師:P老師講的是,你從他想要的東西去跟他談,是比較容易跟他接觸,建立溝通管道的方法。
P老師:對。
陳醫師:但是我們現在談的是,那她願意跟你談之後,你到底要把這個孩子引導到甚麼方向去。
P老師:她如果跟我講說她想要的是甚麼,我聽到外在的東西,我就可以聽到她內在的核心到底是甚麼6,那或許就是她有困難的地方,我就可以試著從這邊去處理,我們兩個可以從這邊進去工作。或者當她在做澄清,她在學習另外一個不同的價值觀來看這個事情,或是怎麼做時,這也是一個可以進入的點。
C老師:我反而是在想說,她在講其他朋友甚麼的都是還好,但是當你提到說跟男朋友不得不分開的時候,她已經有說出她真的很難過,這點是唯一她承認自己有不快樂感覺的地方。所以也許這個現實已經發生,可是有沒有甚麼東西是可以讓她再重新去看說,如果人跟人的相處有時候不得不這樣分開的時候,那可以怎麼去想去看,這樣子。就是幫助她再去重新看這一段,跟男朋友不得不分開這一段;或者她的媽媽,因為爸爸媽媽婚姻狀態而不得不與她媽媽分開,讓她知道人跟人的現實就是會有這樣子分別的事情。
陳醫師:那要怎麼去做到呢?你覺得要怎麼談她才會接受?
C老師:這就是我要問醫生的了(大笑)。因為我剛剛聽下來,我覺得,好吧,她都覺得還好還好,也麻木了,她現在已經是麻木的狀態,也是處在堪忍的狀態,我又何必去把她挖出來。其實剛剛CH老師有說,這個孩子有一個…
陳醫師:我們也沒有說要去把它挖出來,而應該是去區別,哪個部分是她不想談的,但哪一個部分是我們可以試著去接觸的。我們不一定要把它全部挖出來,但也不要看到那個說我還好的表象,就覺得她沒問題。但是要怎麼樣才能做到你們剛剛講的,讓她可以接受?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要怎麼樣就可以照你所期待的那樣子去完成,你會遇到很多狀況,你要能夠接受這一點。她要如何才可能做到我們所說的,這個會有困難;但是回到剛剛V老師一直在問的,你要怎麼去評估你在跟這個孩子的接觸有沒有正向效果、對她有沒有幫助?她有外顯行為,你可以從她的外顯行為去看。她沒有外顯行為,你要怎麼去評估你做的事情對她是有幫助的,要從哪裡去看?
P老師:可能是笑容變多了吧,然後對事情的彈性變大了,不會很執著僵於自己某個點。
陳醫師:「還好」並不代表真的好,「還好」有時候其實是一種苦,苦中作樂也是還好。其實,這個孩子有告訴你那個方向,她在會談中有提到過,而那個方向對每個孩子來講都可以用,即使沒有外顯行為的狀況都適用。
P老師:沒有精神?
陳醫師:那個孩子沒有跟CH老師講她沒有精神,那個孩子有跟她講了一些話,而且是CH老師自己告訴我們的。
V老師:錄音帶再倒回去聽一次到底講了什麼話。
C老師:醫生你說吧!
陳醫師:CH老師剛剛不是報告說她不快樂嗎?如果她是越來越快樂的7,那你就可以確定你做的工作對她是有幫助的。那再來的問題就是,你要去定義那個快樂,你要用你輔導老師或諮商師的角度去看她是否快樂。一個人到底獲得了什麼,或處在什麼狀態才能說是快樂?你看大富豪很有錢,不代表他快樂;一個人很有地位,不代表他就會快樂。那麼那個快樂到底是要依於你得到什麼,你才有快樂可說?一個人變得快樂之後,當然會精神越來越好,或者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這些就是快樂外顯的表現呀。因為內心快樂之後外顯的表現,即使你不主動問她快不快樂,你看她每次來會談笑容越來越多,你就知道她是越來越快樂的。或者是她來跟你講話的時候,抱怨的事變少,正向的言語變多,這也是其中一種。或者她對別人的包容越來越多,她對人家加諸的一些不舒服越來越不會去計較的話,你就知道她是越來越快樂的。相對的,不快樂的人他就會抱怨、埋怨、怪東怪西、怨天尤人,甚至面目可憎、發脾氣、打人、摔東西這一類的,各式各樣都有。或是整個人就感覺沒精神,睡不好,精神痿靡,你不用跟他講話,光看他臉色就知道他狀況好不好。因此,即使他都沒有外顯行為,你從這一些現象看都可以知道。你們平常看周遭的同事就很清楚,你看他每天來上班,到底他有沒有快樂的感覺、快樂的心情,你其實都很清楚,都看得出來的。你看他的臉,你就知道今天最好少跟他講話。(待續)



  1. 如果有一個明確的目標,那確實是很好做事的。只是輔導與諮商治療一樣,都是一門藝術,都不是那種一加一等於二的邏輯推理,而是隨時在變異的心理動力。雖然做輔導工作不像諮商治療那般,需要涉及到很深的內在動力,但輔導工作也不是學校徵求自願者,再減免幾堂課所找來的一般認輔老師所能勝任的。因此我從來不覺得輔導或諮商治療是可以預先訂下明確目標的,頂多只能訂出一個方向。就如同進到一處熱帶雨林中探險的學者,他絕不可能事先規劃在他的探險路程中,下一分鐘或下一個小時要走到哪裡或者預期會遇到什麼。他能做的就是將每一個時刻所遇到的植物、動物或種種經歷記錄下來,並設法讓自己可以安全的離開茂密的叢林,才可能去對這一些蒐集到的資料好好的做整理,也才能因此而對這處熱帶叢林有多一分的瞭解。同樣的,輔導或諮商治療工作也是如此的。我個人認為所謂的專業,不是能訂出明確目標或按輔導進度工作的人,而是能清楚知道自己的輔導治療方向而不致於迷失的人;而專業也是能深入個案心靈深處之後又能全身而退的一種經過訓練培養的能力。當然專業的程度會因人而有不等的差別,但其差別只是依其專業能力的功力,依其能深入心靈叢林的程度而有所不同罷了。因此在輔導的立場來說,學生會被轉介到輔導室,一定是有情緒困擾,才會出現問題行為。因此輔導老師的輔導方向其實就是讓孩子的情緒改善,讓孩子不會因為惡劣情緒而出現行動化的舉止。因此也可以說,所有學生的輔導工作,其重點是在於改善其情緒、協助個案與自己的情緒相處,而不著眼於改變其行為。情緒改善,行為自然就會改變;但反過來,行為的改變可能是懾於威權的結果,其情緒事實上可能是更惡劣的。因此,不能將行為有無改變定為目標,而應該將其當作輔導工作有無成效的指標。真正要去著力的,是如何讓每一位接受輔導的學生,其情緒特質可以逐漸改善。

  2. 究竟該如何看一個孩子的表現呢?老師轉介個案來與輔導老師會談,個案說得不痛不癢、無關緊要,這種表現該如何來解讀?是該說這個孩子不振作?還是說這個孩子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問題?如果這個孩子承認自己有問題,但又不覺得該改變,或不需要改變,那這種態度可能可以將其標定為不振作;但是如果這個孩子根本不認為自己有問題,或者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開始出現問題,因此而不認為需要改變的話,那就不應該認為她不知振作了。因此,該如何才能正確解讀一個人所傳遞出來的訊息,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而解讀的正確與否,對於輔導要往哪個方向進行,其實是有很大影響的。

  3. 個案在這裡終於提到她是不快樂的,對比於之前她一直說還好、無所謂的狀況,就可以瞭解會談者該如何去聽青少年們的話語表達了。

  4. 精神科醫師是否有這麼神?輔導老師辛苦了兩年,只進步一點點;而醫生只要講一句話,個案就戲劇性的改變?這一點我是質疑的,至少我自己不曾有過這樣的經驗。而V老師所談到的這個情況,我比較傾向認為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的效應,而並非精神科醫師如此的神勇。否則,讓全台灣的精神科醫師一聲令下,就會讓所有國小的專輔老師失業了。然而,可能嗎?但我想,作為助人者不太能以預期目標的心態來做事,這樣子很容易會有得失心,反而會給自己壓力而做不好輔導諮商治療工作了。另外從一個例子也可以知道一件事情,父母親的態度對於孩子的行為或情緒的改善,有很關鍵的影響,這也是做輔導諮商治療的人,必須要時時記住並努力的方向。

  5. 在我的認知中,一個人之所以會有煩惱,通常是遇到無法解決的困難或挫折所產生的結果,因此表面上看,好像幫個案解決了某項問題,就不會有煩惱了。這種狀況看似合乎邏輯,但其實就如同某些醫師遇到發燒的病人,都先打針退燒一樣,只是治標而沒有治本。病人發燒不舒服去找醫師,當然希望醫師儘快解除他發燒的不舒服;但是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專業醫師,他所要考慮到的,其實是找到發燒的根源,而從根源來解除發燒的病症。如果只是急於退燒,可能會因此而喪失了追查源頭的線索;萬一個案的發燒不是普通傷風感冒,而是有其他致命性的病因的話,就會容易貽誤病情而造成傷亡了。因此真正有專業的醫師不會以退燒為主要治療目標,而是以解決發燒的根源作為其治療標的。同於這個道理,個案的人際互動或人際相處出了狀況,這種狀況也就像一個人的發燒,如果只處理其人際模式的困擾,就會如同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一樣,沒有解決根本問題。因此有時候諮商治療師在發覺到這種狀況之後,必須要按倷住自己的古道熱腸,不急著幫個案解決人際相處的困擾,反而是藉著這個煩惱作為支撐點,引導個案往內心深處去探尋,解決深層情緒的困擾。只要個案的情緒困擾改善,外顯的人際關係也會因此而跟著調整的。但這裡所談的介入方法,其層次其實已經遠遠超過「陪伴」,因此就不多做說明了。

  6. 做輔導諮商或治療工作的人,都相信自己是有這種能力,可以從個案表達出來的話語中,聽出其內心的需求與祕密。然而,這樣的能力卻不是在完成輔導諮商治療的培訓課程之後,就必然會具有的,而是要付出許多努力才可能獲得的。我曾經在相關文章中提過,諮商輔導與治療的專業人員就像一面鏡子,可以將眼前各式各樣的個案映照出其原本的面貌;但也有可能這一面鏡子會將一個個案,映照出各式各樣不同的面貌,這其中的差異就在於這是一面什麼樣的鏡子。人世間的鏡子包括了平面鏡、凹面鏡與凸面鏡,即使是平面鏡也有乾淨的明鏡與沾滿灰塵污垢甚至是龜裂毀損的破鏡。而一位從諮商輔導研究所畢業的科班生,是否一定能成為一面明鏡?或者接受過專業的分析治療的精神分析師,就一定是一面明鏡?要讓各式各樣的個案在其面前映照出原本的樣貌,唯有乾淨清澈的明鏡做得到,但是要如何才能成為一面清澈的明鏡,恐怕就不是學校中三年或六年的學習,就可以完成的。精神分析大師弗洛伊德終其一生都在倡導潛意識藏污納垢的理論,分析心理學大師榮格則深入探究人內心深處的黑暗與陰影;西方的基督教教義相信人類有原罪,而東方的佛教生命觀則告誡眾生,這一生與未來生的功課在於修斷意根的染污習氣。由這一些現象可以歸納出一個結論,那就是人不可能生而是一面明鏡,否則不會有這麼多觀點都指向人心是不清淨的共同方向,而世界上也不該有做壞事積習難改的惡人存在。因此,一個人也不可能在成為治療師之後就自動變成一面明鏡,否則合格的治療師就不需要再找更資深的同業作為他個人的督導或治療師;而大師級的分析治療師,也不該終其一生仍然無法解決他自己的煩惱。因此在心理治療範疇所說的「空白的螢幕」或「客觀中立的鏡子」,只能說是一個理想,一個連提出這一觀點的大師都難以企及,卻希望其追隨學者能做到的遙遠的目標。雖然現實上要成為明鏡是如此的困難,但其實這個目標並非海市蜃樓,遙不可企及。只是需要找對督導,遇到善知識,隨其修學正確的方法,才有可能讓自己的專業快速成長到這種境界的。

  7. 這裡所說的快樂,或許也可以說是一種幸福、滿足的感覺。但在諮商治療的範疇中說快樂或幸福,並不是定位在世間物質或名譽聲望的滿足,而是在精神心理層次,或者說是在靈性層面的幸福快樂。世間人常會以財色名食睡這五欲的滿足為人生之幸福快樂,但是財色名食睡具足的人很多很多,但卻少有心靈富足之人。往往追逐於五欲之樂的人,也是貪瞋癡三毒具足的人。這樣的人也會是諮商治療師的會談室內,因為煩惱不斷糾纏而經常出現的常客。回到輔導的場域來看,被轉介來做輔導的學生,多半是有情緒困擾及種種煩惱,他們多數能感覺到不舒服,或者可以覺察到自己的煩躁甚至是易怒,但是他們很難表達自己到底要什麼,或者可以如何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雖然他們的狀況是如此,可是一旦輔導老師或諮商師提供了對味的滋養給這些孩子的時候,他們就會在無形之中慢慢轉變。這種轉變會散發出來而成為我所說的快樂或具有幸福的感覺。這一現象很難用道理來說明,也很難用科學邏輯來證明,但有過這種經驗的助人者,就能理解我所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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