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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文章 Jan. 20 Sun. 2013
諮商輔導手札──壬辰年春分卷(5之4)

文/陳政雄醫師、這一團的老師們

陳醫師:所以,到底怎麼樣才能夠讓一個人得到快樂?因為每個人所要的東西不太一樣,這就要傷一點腦筋去想了。例如學生跟成人,他們要的不一樣,但總而言之可以這麼看,就是一個人的煩惱越來越少的話,他就會快樂。雖然說小孩子跟大人的煩惱不太一樣,但是煩惱能減少他就會比較快樂。那煩惱的減少有很多面向,比如說你跟他講了一些方法,他可以把自己的某個問題解決;或者是他去學了一些東西之後他能力進步了,就可以自己把問題解決了。

他可以透過這些方式讓自己的能力提升,就有解決問題的能力,煩惱自然會減少。或者說你去教他怎麼運用資源,怎麼解決這些問題;甚至說你去跟他談,讓他知道有些事情的處理其實可以轉個彎,不需要硬碰硬,正面衝突。他如果聽進去你的建議,他去嘗試做了之後發覺對他其實還不錯,那個煩惱就會減少。有時候煩惱的減少,不在於他的事情都可以完全解決,不一定!

像家庭主婦她有很多事情是不可能解決的,譬如說每天要做家事,每天要照顧家人等等。並不是說都不用做家事就會快樂,不是!而是她能夠把「必須做家事」這件事情變成不是一種負擔,她可以很從容的去完成,那樣子她才會快樂。所以你要幫家庭主婦想的辦法就不是教她怎樣可以不用做家事,而是在現有的條件底下,能夠把家事做得很輕鬆自在,而不會變成負擔。

V老師:所以對於那些寫功課很困難的小孩,我們做的不是幫他功課減量,而是怎麼讓他在充裕的狀況下可以把功課做完。
陳醫師:功課減量也是一個讓他可以充裕去做完的方法,但這個又不太一樣。再說他功課寫得很慢,並不一定會不快樂。
V老師:會呀,寫功課寫很慢,最後爸媽會罵…
陳醫生:是啊,當他開始被爸媽罵或被處罰,他才會變得不快樂啊。即使是功課很多他寫得很慢,他只會覺得辛苦,因為他要花很多時間去寫。但是寫完後又被臭罵一頓的時候,他才會開始不快樂呀;或者寫完後又被人家用橡皮擦擦掉重寫,他才會開始不快樂。所以是因為他做完之後又碰到一個挫折才會讓他不快樂的。
V老師:但是寫很慢,他不能出去玩,他就很不快樂。因為他想要出去玩,別人寫完都出去玩,他還沒寫完就不能去玩。
陳醫師:這也是因為老師對他的限制才會這樣,如果老師沒有限制他沒有寫完不准去玩的話,就不會這樣。老師可以跟學生說,你可以去玩,但你玩幾分鐘之後還要回來繼續寫,他就不會不快樂。
V老師:那他就不會寫,老師會瘋掉。
陳醫師:老師可以要求他把玩的時間減少,這樣就可以多寫一點。
V老師:我覺得有困難,他們都很想玩。
陳醫師:所以任何想玩的小孩子,你要他寫功課,他都不會高興,但不代表他們會不快樂。那個作業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不一定會不快樂,他只是做起來會不甘不願。但是一個人的不快樂通常不是因為那些事情,還有別的因素加進來,他才會慢慢開始變得不快樂。就好比說你每天都要刷牙、洗臉、吃三餐,你不會因此而不快樂,你只會覺得很煩,因為這些你不做又不行,再說也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需要做這些事情,因此比較可以接受。但如果你在吃飯、刷牙、洗臉,做這些事情時又被人家臭罵的話,你大概就開始會不快樂了1
CH老師:聽起來,有點…怎麼講,我覺得得到快樂這個部分,雖然我們在講的是解決問題,或者是培養能力,可是我覺得其實是會涉及到怎麼看自己。
陳醫師:可是看自己那一部分很難,當一個人不到那個年齡,他不太容易有內省的能力…
V老師:哪一個年齡?
陳醫師:20、30、40、50、60都有可能,每一個人的狀況不太一樣。但是國中生有這種能力的很少,他的生活經驗沒辦法讓他累積出這個能力。
V老師:所以我們不能定那麼高的目標?
陳醫師:所以你不能要求她要去做內省的功夫。
CH老師:可是外在的負擔減少、煩惱減少,那個也是以後才有可能解決。
陳醫師:你目前可以做的,就是去包容她的那些煩惱。比如說這個個案常常就是有「一個人與一群人之間無法選擇」的矛盾,你不能因為她老是在跟你談這個問題,你給了一些建議之後她沒照著做,你就告訴她說我已經跟你講過了,你還是這個樣子,就開始不高興,甚至不想幫她的忙。你做輔導的人不能這樣,你能夠做的,就是對於她依然陷在那個矛盾裡面沒有辦法改變這一狀況,你依然可以接受。不會因為已經跟她建議過很多次之後,她還是依然故我,你就開始有情緒,這個是你可以做的。

因為這種包容對她來說很重要,你不能夠期待一個孩子在你告訴她應該怎麼樣做比較好之後就能改變;或者跟她說「既然都覺得很矛盾,那你應該要做一個決定,看那個對你最好」之後,她就能改變。她能力還不到,或者她的因緣還不成熟的時候,還是會沒辦法做決定,還是會繼續在那裡面擺盪呀。你能做的事情就是不管她擺盪多久你都可以接納,直到她自己真的做了一個決定。幫助個案自己選擇一個方向,這才是輔導諮商治療專業的工作。你可以不斷的去告訴她,我的想法是如何,或者我大概會怎麼處理,或是說我覺得怎麼樣可能比較適合你。

你還是可以給她建議,那個建議她可能沒有辦法馬上接受或執行,但是只要你不斷的給她這樣的訊息,再加上你對於她的矛盾擺盪都可以一直包容,她會比較聽得進去你的話而願意去思考。有一天她自己就會想,或許我該按照老師建議的試試看。當她去嘗試之後就會發覺,原來事情沒有自己預期所想的那麼可怕。我在醫院裡會遇到某些青少年,他其實很沒有自信。你跟他講說你可以去做什麼事情的時候,他就先發脾氣,就都是先發脾氣。後來我們終於瞭解,他是因為不知道怎麼做,沒有做過、沒有經驗而發脾氣。

但他其實不是不想做,而是怕做了會被笑。如果你沒有先示範給他看,只是告訴他你可以怎麼做,你以為你講過他應該會懂,但其實他不懂。他又不好意思問你說「啊!我不懂耶,你是不是可以教我?」他往往不求助,而會先發脾氣或者就先拒絕,就先擺一個姿態說我不要!或者就會故意說「這什麼東西!」但實際狀況是他害怕,因為他沒有做過,他不敢承認他會怕別人嘲笑。後來我知道他有這種狀況,我就先示範给他看,教他怎麼做,然後鼓勵他說這沒那麼容易唷!可能很多人都要學很久才做得到。那他就會願意嘗試,願意去做,做了才發覺真的沒那麼難。可是在之前他就是會先把自己堵住,只要是他第一次聽到的,他就先拒絕,有些人就是會沒有自信到這種程度。

所以你能夠對他有幫助的,是你瞭解他的這個狀況,然後你可以包容他的情緒,甚至他已經在發脾氣、拒絕了,你還是可以(厚著臉皮不計顏面)和顏悅色的告訴他:「那我做給你看,我先做給你看,你先看我怎麼做。」你在那種情境下還可以做到這一點的時候,對他來講是最好的一個示範。你不一定要去教他怎麼進步2,有時候孩子其實是有他自己的能力,但你需要做的是去包容他,瞭解他的狀況而去包容他。

陳醫師:所以像這個學生願意來跟你講很多事情,那很好,你聽了之後也可以給一些適當的回應。但只是聽她講是不夠的,接下來要做的就是你要怎麼把她的話題展開,那很重要。怎麼把她告訴你的事情展開到她的生活層面上,讓你對她的瞭解能夠越來越廣。你對她的瞭解越多,你就可以知道她其實有什麼樣的困擾,那你才能知道可以怎麼去介入,就可以將建議講給她聽。這個建議是要講給她聽的,「講給她聽」的意思就是,她不一定需要同意,也不一定要她接受,只是單純的說出來讓對方清楚的聽進去。

你不一定要告訴她說:「老師告訴你要怎麼樣,你必須好好聽哦」,不一定要這麼講。你可以說:「噢!這樣子啊!那有些人其實他會怎麼樣做,可能是用這個方式,也可能用另一個方式,似乎他們那樣做也沒有很不好。」你不會要求她得要這麼做,你只是講你自己的想法與經驗給個案聽。當你不刻意的去告訴她的時候,她可能會聽得進去;你刻意的去說我覺得你應該要怎麼樣怎麼樣比較好的時候,她反而會聽不進去。所以你們在會談的時候,訊息傳達的過程是用什麼樣的方式來講給學生聽,那就會很重要。

例如有些小孩子,我們知道這一種小孩如果你直接跟他講,他會不聽,於是我們就故意講給別人聽,讓他在旁邊聽時他自己反而會聽進去。有時候我看門診時會把父母親找來,尤其碰到那種不開口講話的小孩子,我最喜歡把他們的父母親找來,講給父母們聽。當你說給爸爸媽媽聽的時候,小孩子在旁邊他自己也在聽。當他發覺你講話的立場很公平的時候,他會對你另眼相待,甚至就會開始相信你,他自己就會開口說話。

很多小孩子都是這樣,進到診間來本來什麼話都不想講,那我就跟他爸爸媽媽談。他發覺到我的態度是客觀中立的,我不會偏袒老師或者偏袒父母親的時候,他反而會採取主動。因為他發覺如果表達出自己的意見,我會公平的看待,他不會因為是小孩而被打壓,他就會願意說。那如果他覺得你都是站在那種很傳統的角度,認為:「你是學生,你是小孩子,怎麼可以跟老師、媽媽這樣子說話?」那他就乾脆閉口不講了。再回到剛剛的話題,怎麼樣才能看到一個人快不快樂,需要你們慢慢去思考,要具備哪些特質的人才能說他是快樂的人?

C老師:那醫生,如果是朝我剛剛說的那個方向做,要怎麼繼續做下去?
V老師:你剛剛說的是哪個方向?
C老師:總不能跟她講說,嗯…老師也知道有時候人跟人就是沒有辦法反省。
V老師:這樣子的話會怎麼樣嗎?
C老師:就是難免會有一些影響,就是她跟男友被迫分離,然後難免會有一些失落啊!很難過啊!也來不及說再見,可能心裡就會帶著一些…一些…
CH老師:我剛剛聽醫師這樣講,其實我心裡面有個畫面,就是說事實上如果我們現在把它攤在這邊,我們剛剛談的是如何把它拉到這個方向去。可是醫師就建議我,我就回到這個地方來,然後再跟她多一些在生活上的交流跟理解,然後再從這個部分,讓她願意往前的時候,我自然就可以跟著她往前,是這樣的意思嗎?
陳醫師:你要讓她先有足夠的滋養,就是說她現在其實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創傷,包括家庭的問題,家庭變故的問題,還有親人之間互相對待的問題,同儕之間相處的問題,甚至老師可能對她不諒解的問題。這一些問題所帶給她的傷害有多大,我們並不清楚。那這些部分你要先去包容她,再幫她慢慢修復,你要引導她讓她有機會可以慢慢將這些事情處理掉。換句話說,她過去成長經驗中所受到的影響,要先讓它減少,她才有可能走出去。那她將來要走出去到哪裡?如果在這過程她的情緒是好的,方向就不會偏差太多;但是如果她的情緒是惡劣的,往往走出去的方向會偏差得很多。如果她的情緒是不好的,你硬要把她拉到你的方向,其實會很費力,而且她可能自己隨時都會跑掉,那你會做得很辛苦,實際上對她也沒有幫助。
CH老師: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她現在雖然是這個樣子(看起來都還好),可是事實上她有很多問題是一直被蓋住的。因此她的情緒表達,並不是在自然流露而沒有防衛的狀況,是這樣的意思嗎?
陳醫師:可以這麼說。我們用完形的概念來看,完形的概念是講一個像圓一般完整的全體之維持,或者可以說是維持一個人身心靈統整的概念。這個個案就像缺了很多角的圓,你先把那些缺角補完整,這個圓它自然而然就可以繼續滾下去了。所以你在跟她會談瞭解她的過程,其實就可以是在做修復的工作。在她的成長過程中可能很多情緒沒有被滋養,沒有被瞭解,或者說沒有被人家用比較好的方式,來告訴她種種的生命經驗其實是怎麼一回事。

很多人其實也是這樣子跌跌撞撞的走下來,到30歲、40歲,可能他的外在價值的追求都已經告一個段落,比如說也結婚生子,有穩定的工作,有不錯的收入之後,他才發覺他的人生少了一大塊,那個時候才開始回頭要來找失落的一角。因此很多人到那個年齡之後,就開始去找靈修、心靈成長課程等,一直在上那些課程,希望把自己心靈上缺少的那一塊彌補回來。我們不要等孩子走到那個年齡再來補那一塊啊,你有機會在她比較小的時候遇到她,你先把她那一部分補一補嘛!她在成長經驗裡面所缺少的那些滋養,你可以設法補給她啊。

而那些並不一定是需要教導她什麼是正確的方向,而是只需要你去瞭解跟關心,或者你的陪伴。你對於她在這個狀態你還是不會討厭或者去避開她,也不會因此就放棄她,這樣對一個人來講是很重要的一種經驗。所以你現在可以先做這一部分,因為你目前能夠給的時間就是幾次,你不可能把她帶到什麼特別的方向,除非你有一年的時間,也許你就可以慢慢引導。但是你跟她這一段期間接觸的經驗,可能對她以後的發展很重要,因為在她生命歷程當中,曾經有過那麼一段時間有一個老師是這樣對待她的,她將來再遇到類似的人的時候,她就會願意相信世界上有這樣的好人存在。

或者她在未來長大後,她會發覺自己可能需要再去找一個像這樣的諮商輔導人員,跟他談談自己的困擾,所以你現在是在為未來做準備3。至於你跟她接觸這十幾次能不能讓她開始走出去,那就不知道了,要看她的進步的狀況,但至少你可以讓她變得越來越快樂。另外,C老師剛剛問的問題其實很難啦!你說你要跟她講什麼才能讓她接受?不太容易的,但是如果能有同理的表達,其實是可以有很大影響力的。這個部分我覺得日本人就很會做這件事情,你們有沒有人在看日劇?

老師們:以前有看過…
陳醫師:很多日劇,不特定是哪一齣,通常會有這種特質,他們的對白其實都不長,可是對白產生的效果都很強。你看河合隼雄這本《心理治療之路》4你就會知道,這個作者也是這樣,他是日本人,他寫出來的書,裡面那些描述,他並沒有告訴你該怎麼樣,可是實際上當你讀到他所寫出來的話語時,你會覺得,喔!你被同理到了,安慰到了。比如說人跟人之間遇到有些狀況不得不被迫分開時,日本人可能就會說:「這也真的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情啊!」
陳醫師:他可能就是會這麼講,或者日劇中的對白就會有這樣子的內容。
T老師:對白很經典。
陳醫師:日劇對白都不會很長,可是產生的效果其實都很強。
某老師:我以前看過〈愛情白皮書〉。
陳醫師:早期的日劇應該是可以看。
T老師:更經典,現在的比較不好,早期的日劇很好。
陳醫師:有一些早期的日劇還不錯啦!像是《家栽之人》5也曾經拍過真人版。
V老師:真的喔!
陳醫師:但是不曉得現在還找不找得到啦!因為我曾經看過一兩集,然後…
某老師:什麼?
老師們:《家栽之人》。
A老師:有漫畫啊。
陳醫師:你們有機會可以去找比較早期的日劇,然後去注意裡面的對話,《心理治療之路》這本書裡面其實也有很多啦!比如說有一個人他在遇到一些嚴重的事情時,他可能會表現出他是難過的樣子。那你也未必要告訴他說「對呀!你看現實生活就是這個樣子,往往就會遇到這樣的事情,所以我們必須要去接受。」日本人就會說:「噢!碰到這種無奈的事情,還真是沒有辦法啊!」
某老師:嗯!
陳醫師:這樣的表達聽在對方的感覺,他們就覺得不是只有他無奈呀!就不只是他沒有辦法去面對這樣子的一個情境,連其他人也都是會有同樣的感覺。你並沒有告訴他你應該如何如何,可是你的話語所傳達出來的,就會讓他知道所遇到的情形,其實是可以接受,是可以被諒解的,因為大部分的人也都是這樣子。可是那要變成你很自然的一種言語表達,他才會感覺到你確實是出自肺腑之言,是你人生經驗的一個感慨,是你人生經驗的歸結。所以我們不一定要去告訴他說:「你要很正向啊!要怎樣怎樣,要鼓起勇氣去面對逆境」等等,不一定要特別說什麼話,你同理到他的無可奈何,那個對他來講也是一個很正向的情緒支持。
CH老師:就夠了?
陳醫師:對!就夠了!你可以自己試試看,你去看日劇、或者說你去看某些日本人寫的書,你試著去體會他們的對話,體會那些講出來的話語產生的效果。你要看的日劇要挑那種比較有挫折經驗的,比如說失戀、面對命運無可奈何的劇情那一類的,就會有很多這樣子的對話出來。 (有老師提到〈愛情白皮書〉)
V老師:對!有一個漫畫叫《夏子的酒》,講釀酒的事情,主角一直失敗…
T老師:勵志的劇情…
V老師:大家一切盡在不言中。
陳醫師:《家栽之人》漫畫裡面有很多對白也都是這樣,那個法官他常常在談很多事情的話語都是這個樣子。都不會告訴你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他就是講他的感想,很像是自言自語的獨白。可是你讀他說出來的那個話,你就會覺得他所說出來的會產生影響力,對聽的人會產生很大的影響力,你們可以試著去學習那個漫畫裡面主角講話的方式。
C老師:就不一定要那麼的教育性、樂觀什麼之類的。
陳醫師:那個沒有用啊!就如同我在講那個潛意識溝通的概念是一樣,你去告訴學生「你要正向、你要樂觀,這樣子才是好」的時候,其實他是沒有聽進去的。可是當你在講你的故事,說你的感覺的時候,好像不是在講給他聽,像是你在自言自語,可是他聽到的時候,對他來講反而影響更大。因為那個話語背後有隱含訊息,他聽到你的話時會有那個意象,會感受到一些感覺。換句話說,當他聽你說話的時候,他其實不是聽你那個話的內容,因為你的話並沒有叫他要樂觀要正向;可是他聽到你的話之後,他感覺到的那個概念,就剛好是你想要他走的那個方向。日本人很特別,在對話當中就會有這樣子的感覺跑出來6
V老師:那這樣子他們就不需要心理諮商啊!
T老師:他們有啊!他們很多耶!
V老師:如果他們可以被同理,為什麼還需要?
陳醫師:這個我也不曉得,要生活在那個文化底下的人才會知道7
PS老師:醫師你講到這個讓我想到今天我們學校有一個案,那個案現在已經四年級下學期了,這兩天非常嚴重的拒學,然後呢,昨天我才知道她被送到輔導室,哭得很傷心。媽媽一直以來都有一些狀況,但學校並不知道,等我們接到案時才知道她一直以來都有去看醫生服藥治療。我看到這小孩望著媽媽,然後一直緊緊的扯著她,媽媽就在旁邊也一直緊緊扯著她,一直扯著不願意移動。然後她媽媽就一直講:「你知道嗎,我已經坐你旁邊了啊,你不要再一直扯我了啊。」

媽媽又說你這樣一直扯著我讓我不能去賺錢等等,就這些道理一直講一直講。我在旁邊靜靜的看著媽媽講完這些話,然後我就說:「媽媽,你這些話今天才講的嗎?」她說:「不是啊,我已經講了很久了,孩子都聽不進去。」我說:「對啊,好像她不僅聽不進去,還越來越嚴重耶,你這個話還要繼續講嗎?」聽我這麼說,媽媽才稍微停一下,我就回頭問小孩說:「你今天希望老師可以幫你什麼,你說說看?因為看起來你真的好緊張。」而她完全說不出來,我就說:「那我猜好了,你其實很希望老師告訴媽媽,叫媽媽不要走,是不是這樣?」她就點點頭。我接著說:「那,你還有一個說不出來的想法,有可能是你也覺得應該讓媽媽走?」她也是點點頭。所以對那個孩子來說,當她被教導我們所謂的正確的觀念時,其實那些觀念他們都知道啊。媽媽不斷的跟她講,難道她不懂嗎?就在這樣不斷講的過程中形成另一個壓力,叫自責。

她會知道她不應該這樣,可是那是不可控制的,就是那麼的焦慮。然後另外一個,她還有一個聲音出來,就是她很自責她不能講。所以不但是焦慮,她不語啊,完全不能講,叫她講她都講不成。所以剛剛講到那一個部分,我如果要用語言去告訴她人生總是有一些無常,那你不能總是如意等等之類的話,我在想這些道理她有可能不懂嗎?她是中年級生,她可能不懂嗎?但是,如果今天她是做不到,反而會給她更多一層壓力,就是覺得我不好。

陳醫生:可是你剛剛那樣講也是在講道理啊8
PS老師:是,我也是在講道理。
陳醫生:只是你的道理沒有像C老師講的層次那麼高(那麼像道理)而已。
PS老師:對啊,我是覺得,那一刻給我自己一個很大的提醒就是說,我們因為當老師嘛(很容易流於說教),其實在我們成為專輔老師之前的身分就是老師…(待續)



  1. 因此這裡一直在談的不快樂,應該可以說就是對生命意義的挫敗感,是會讓一個人開始出現負面念頭的不好情緒,甚至開始出現想要傷害自己或傷害別人的惡質情緒。人在遇到大的壓力或挫敗時,常會出現將情緒轉移到傷害或破壞的事情上這種作為。有可能是摔東西或捶打牆壁,也有可能是割腕撞牆或打人、對他人嚴重傷害乃至殺人等。這種破壞或傷害的行為乍看之下似乎是惡劣情緒的唯一出口,也是諮商治療中經常要面對的難題。如果這一些情緒沒有適當的處理,那麼這一位當事人很可能就會陷入憂鬱的病症裡面來逃避這一些痛苦了。

    臨床上處理這一些破壞性的情緒,可以採取表達性的治療模式,藉由音樂、美術、戲劇、舞蹈等活動來發洩紓解情緒,也藉由這一些方式來轉移當事人的注意力,不要讓自己一直鑽牛角尖,陷在死胡同裡更加煩惱。除了這一些方法之外,目前比較當紅的則是以Mindfulness為主軸的治療策略,也可以發揮某種程度的效用。但若真要談到真實的受用,依我個人的經驗來說,我覺得還是應該要回歸到佛教的生命觀來探究,並依真實的生命觀所發展出來的方法,實際履踐去作個人的修行功課,才有可能得到真實受用的。

  2. 許多老師或家長都會煩惱一件事情:要如何教小孩子具有包容力或者培養優質的情緒。他們會去看很多書,參加很多講座或工作坊,期望能學到該如何跟孩子或學生說話的訣竅,就能讓孩子或學生具有這些能力。只是這一些家長或老師都忘了一個金科玉律,那就是「身教重於言教」。大人說理老半天,孩子往往是當做耳邊風、鴨子聽雷,甚至還會頂上幾句。如果大人只是會說教說理,平時的言行舉止卻都違背自己要求小孩必須做到的規範時,小孩子看在眼裡是清清楚楚的。大人如果經常言行不一,對小孩子就會失去「懾服」的力量。用「懾服」這個詞,可能會讓有些人覺得太嚴肅,或許改用別的詞彙來表達,說「攝受」可能比較軟性一些。

    但不管是懾服或攝受,都必須要有「威德」作為支撐,才有可能做到的。威德不是權威或權勢,而比較像是一種具有魅力或親和力的威嚴,而這種威嚴不會讓對方想迴避,反而會讓人想親近並出現油然而生的尊重。這種影響力,通常來自於當事者以身作則以及不管如何都會堅持原則的作為。因為威德力所產生的攝受,是對方心甘情願的接受與服從,沒有絲毫的勉強,其效果是相當好的。只是威德的形成與累積,並不是因為財富地位或學術成就,而會涉及到個人修行與福德的培植,並不是一般人所能夠想像與理解的,就暫且打住不詳談。但在世間法的層面來說,「以身作則」與「涵容接納」,也是可以產生這種影響力的。

  3. 在這裡所說的,其實就已經觸及「治療專業性的陪伴」這一個課題了。既然是治療專業,就已經超出專輔老師的能力,因此不建議專輔老師輕易嘗試。但若專輔老師本身也具有諮商師證照的話,就不在此限了。

  4.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5262349/

  5. http://www.books.com.tw/exep/prod/booksfile.php?item=0010051110

  6. 倒不是說西方人說不出這樣的話語,只是文化因素影響,日本人說話的口吻比較接近華人,因此聽起來比較貼近,容易領會。這種現象其實會涉及到文化意涵與象徵,因此當文化的層次有落差時,有時候是不容易理解為何會是如此的。例如在看歐美的戲劇時,有時候劇中人物的對話或肢體動作,對於不同文化的華人來說,就不一定能確實掌握彼此之間到底怎麼回事。

    甚至有時候連為何會如此說,又為何如此答,都常常是令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再者,日本人的情緒表達也比較接近華人,是較為含蓄內斂的;而西方人的情表表達則偏向外顯與誇張,甚是會有渲染的感覺。那種濃妝豔抹的感覺,對東方人來說,似乎會有水土不服的問題,專業人員在學習的過程中,也有必要在這一點上多多去考量,而不能照單全收的。

  7. 其實能夠被周遭的人同理或包容,只能減少社會或他人施加於自己的壓力,或許可以讓個體在面對挫折或傷痛經驗的過程中,不會覺得自己是那麼的孤單。但是這樣的理解包容只是讓自己在團體中的壓力減少,並不能減輕自己本身的煩惱或痛苦。因此如果不借助於諮商治療師的幫忙的話,自己的煩惱痛苦還是很難儘早解決的。因此儘管日本人的日常生活中可以接觸到這麼多同理話語的訊息,但心理治療仍然是不可或缺的。

  8. PS老師提到講道理對孩子是沒有幫助,甚至可能會造成壓力這一點是沒有疑問的。只是不講道理之後,該如何與孩子來互動,才能具有輔導諮商的效果呢?以PS老師所提出來的這個例子來說,將孩子的兩難與衝突點出來,確實是比說道理給她聽好很多,也確實符合了個案當時的內在狀態。只是這樣子的互動方式要想獲得效果,可能必須要有一些先決條件,那就是個案的心理能力必須夠成熟,才有可能在會談者這樣的話語中,去思索自己的決定。就如同在會談的技巧上,有一種「看著對方而保持沉默」的方法。這種互動會帶給對方相當大的壓力,會讓對方為了想逃離那種沉默而做出一些因應。

    但這種手法是不應該使用在小學生身上的,因為小學生的心理能力還無法承受這種壓力。同樣的,點出個案內心的矛盾衝突也會形成壓力,但小學階段的個案是不太可能自己突破這種壓力的。因此一旦遇到這種互動時,反而會容易陷於更焦慮、更不知所措的狀態,而讓事情變得更僵。而在這一個案例中,更為困難的其實是在於要同時處理當時的膠著:小孩子拉著媽媽不讓她走。儘管在現實上知道媽媽得去上班賺錢,但是心理需求仍會促使她拉著媽媽不讓她走。如果遇到這種狀況時,老師的處置只是讓孩子去感受自己內心的衝突與矛盾的話,享樂原則的潛意識運作的結果,還是不可能自己放手的。如果任由孩子自己去作決定,小孩子可能會無限期的不決定,那恐怕媽媽與老師都會被拖進去這一齣劇碼中而難以脫身了。

    就這一個例子來說,我會告訴這一位母親:「媽媽,您剛剛說的這一些話,應該也經常對小孩子說過吧?但幾乎都沒什麼效果,對不對?那既然如此,我們是不是換個方式來跟孩子講呢?」接下來我會以溫婉的口吻告訴孩子,老師所做的決定(還是得讓媽媽去上班),安撫孩子接受這樣的決定,並讓她知道這個決定的背後是有一些無奈與不舒服,但不是不能承受。我只是單純的告訴孩子,讓她聽完大人的決定,並讓她接受老師會採取的作為;而不是要對她講道理,甚至徵求她的同意。因此雖然孩子會有擔心害怕,還是得讓孩子學習去承擔、學習去忍受。就如同小嬰兒生病時需要打針治療,但是她會因為疼痛害怕而一直哭泣甚至抗拒,家長不能因為憐惜孩子,捨不得孩子哭,而放棄了對她有益的治療一樣。

    這個害怕打針的小嬰兒,將來在成長的過程中也會慢慢學習到,疼痛看似可怕,但其實是可以承擔的,只要多多接觸這樣的經驗,也就逐漸可以忍受打針這件事情了。因此當把大人的決定告訴孩子後,就讓媽媽離開學校,而個案因為媽媽離開所引發的情緒,就由輔導老師來接著處理。剛開始時可能會花很多時間來處理個案的情緒,但隨著經驗這種情緒的次數增加,孩子慢慢知道大人的界線之後,她會妥協的。而在這過程中的處理,我認為不需要有太多的言語,耐心溫柔的陪伴與堅定的表情,反成能產生更大的安撫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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