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後一波接著一波的寒流，像是要在過年前喚醒關於溫暖家鄉的記憶，催促返鄉趕赴團圓時刻。我搭著高鐵南返，離城的速度快得連手機訊號都追不上。以前坐在自強號上，還可以勉強數著向後飛奔的電線杆；沒想到現在的極速移動，反而模糊了眼前原本細緻的風景．．．

一年一度的春節假期，由如期上演的返鄉潮揭開序幕，也以「離鄉」車陣宣告收假。這麼多年來，我們早已對南來北往的過節流程習以為常，是再自然不過的生活律動。相對地，媒體在最近幾年都會以「觀奇」的角度，報導中國所謂「地表最龐大人口移動」的春節返鄉人流。十數億人口的同時流動確實撼人，卻也彰顯了區域發展不均的問題。回頭再看看台灣的過年流動，不也體現著許多無可奈何的結構困境，這麼多年來也形塑了整個社會的集體經驗。

等待遊子歸鄉，是多數政經邊陲地帶無可遁逃的宿命。這個現象通常被放在「城鄉差距」的框架下理解，它標誌著這塊土地以人口和資源向特定區域集中的發展歷程。許多人為了求學、謀職而選擇離鄉，這樣的社會結構同時決定了諸多家庭的關係變遷，使熙攘的返鄉潮成為年節應景戲碼。基進學者批判這個勞動力向都市輸送的過程，不僅犧牲農業來成就工商發展，同時也解構了邊陲地帶的社區及家庭關係。也有學術論述主張這些現象的進步性，強調其中所提供的階層流動機會。部分研究則著眼區域人口流動和家庭結構或關係張力的連動。例如某些本土質性研究就指出，赴外地求學或工作的階段，是許多女性順理成章擺脫傳統桎梏，重新追求自我認同的大好機會。

隨著越來越便利的交通網絡，過去在台灣內部的遷移流動，近年以數倍甚至數十倍的規模放大進行。向外的溢流多是派駐中國工作，抑或赴歐美等地留學、移民；灌注進來的則有婚嫁來台的新住民，以及承擔社會底層工作的外籍勞工。就連當初被送出國的「小留學生」，這幾年也有不少回到台灣定居。益趨多元的流動方向，交錯、匯聚成更為豐富的動態脈絡，勢必將建構出新的社會關係結構。其中當然隱含著許多權力位階上的不平等，卻也提供了另一次機會，讓我們學習以更為涵容的態度尊重每一種文化身分。

就像西方的聖誕節一樣，農曆年是這個文化裡最重要的團圓日。平日散居各地的家族成員，都在這短短的幾天密集互動（也拉高了其間的關係張力）。因著社會的結構變遷，數十年來這個節日都以一種流動的方式呈現，未來亦復如此。或許我們該關注的，是現代家庭如何因應這個訊息、資源與關係都快速流動的時代。免得讓方便綿密的交通網絡，竟看似節後各自奔逃的快捷通道。(文／黃文弘醫師)